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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轻时迷三毛,多多少少中了万水千山走遍的蛊。很多年,我喜欢行走。拒绝所谓的平凡生活。这么多年过去了。曾经的长发早已剪短。曾经硬朗的牛仔逐渐为柔软的真丝取代。身上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曾经一直在斗争着,让我迷惑,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。像所有的好男好女,在时光面前退去了坚硬的铠甲,与生活握手言和。也喜欢相夫教子,喜欢书房厨房的温软与懒散。相对于曾经好胜疏狂的自己,现在渐然温柔的我,更让自己欢喜。可是,更多的时候,我还是愿意一个人的行走。愿意有一个人的空间。那个空间里,空到只有我自己,空到连自己也没有。愿意一个人的旅行,不要任何认识的人。不要负任何责任。不要说话。 愿意看火车外的风景一点点的退后。如果下雨,可以看雨从窗玻璃上缓缓淌下,有忧伤的美。看飞机上的云朵,大团大团的花朵,开在高不可及的蔚蓝上。是大把大把孤独的充实。这么多年了,一直喜欢那种在路上,江海似寄的感觉。最喜欢,星星从天而降的内蒙。花与草,蓝天与白云的狂欢,让我怀疑,我的前生,就应该是一个在马背上歌唱,有着骄傲心事的,游牧民族的女子。 也喜欢,云南,那个叫做和顺的极地古镇。高可极云的修竹,在月夜,可以和那个高傲的诗人对坐,弹琴复长啸。喜欢小镇上那只有着湿漉漉鼻头的狗。喜欢,跟它一起坐在布满青苔的台阶上想:远方到底有多远。喜欢,执拗地把西安叫做长安。就像在我的版图里,春风十里扬州路,都属杜牧。而巴山夜雨苍茫处,都是李义山的江山。西安是政治,和兵变,和李世民李隆基和老蒋有关。而我的长安,是古典的,遍地月光的长安。他只和李白和长恨歌有关。一个人走在李白的长安古道,整个长安的月光便都只属于一个人。最喜欢的,还是那年深秋,一个人的栖霞山。像一尾鱼,在绚丽的色彩里愉悦地迷失。也喜欢在银川夏天的黄昏,一个人走在异乡的街上,听风吹白杨树叶的声音。喜欢在成都,下着暴雨的晚上,想李义山的巴山夜雨。
喜欢,一切未知的远方。旅游和旅行不一样。旅游是上车睡觉,下车拍照,是大众的喧嚣。是“不想当庸常生活的奴隶,却转眼变成了旅行的奴隶”的大多数。他们的存在可以构成安全的背景。 旅行是精神对现实的疏离,是一棵树在天地间徐徐展开的树冠。是一尾鱼在水里慢慢舒展的尾翼。是小众的自觉剥离,是对日常的过滤。我不反对柴米油盐。作为一个家庭的必须支撑,我们无权超越世俗的热腾腾的生活。相反,我热爱柴米油盐的琐碎现实。然而,我们为什么要旅行?不是为了“出去透口气,或者对庸常生活稍微挣扎一下”。不是那么简单。要么读书、要么旅行,灵魂和身体,必须有一个在路上。我不觉得只是文青或者小资的矫情宣言。 我只是怕——我们的感觉被生活磨砺日渐迟钝;怕我们的世界委顿到“四角天空的一角”;怕我们目光不再放眼远方的地平线;怕我们耳朵再也听不到日出时万物的欢呼……有没有这样的时候——你躺下来,杰克伦敦一样“以一张报纸当枕头。高高在你上方的,是会眨眼的星星,而当火车弯曲而行,这些星群便上上下下的画着弧线,望着它们,你睡着了”?有没有这样的时候——一个人行走在寂静的山里,春天的辛夷花开了,又落了。秋天的叶子,大片的飘落在你的头上。冬天的山,雪的气息,多么凛冽,让人迷醉…… 原谅我,在旅行时,我从不想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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