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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冬至,白昼和黑夜开始在时间的轨迹中变换着角色,午后的阳光停留在天空的时间慢慢变长了。日子被脚步撵着,一转眼就进入了腊月。
腊月的每一天,心头总是晃动着年关的影子,当墙上的日历被撕得越来越少的时候,年关也就一天比一天近了。等日历撕的只剩下最后一张时,年也就来了。如今,人们的生活都富裕了,每天的日子都跟过年一样,腊月就只是一种存在了。但进入腊月后,细数着时光,我会时常想起童年时的腊月和腊月里母亲的忙碌……
过去的年月,家里没有钟表,判断时间的方法就是看太阳西斜的程度。腊月里的母亲,每天用眼睛丈量着窗前日头的长短。冬至后,是白天渐长的时节,也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,母亲在寒气中不住地呵着气,搓着冰冻的手,把过年用的东西一样样地摆放在老屋的一角,门轻轻地一关,年味就从木门缝里飘了出来……
那时候,忙碌是腊月的代名词。一跨进腊月,母亲就给全家人准备过年的衣服。那时,农村没有现成的衣服可买,要从百货商店扯来布料做。庄子里有户人家有缝纫机,母亲便拿着布料,领着我和弟弟们到那户人家去量尺寸,缝新衣,通常,给我做的是花布上衣,蓝色裤子;给弟弟们做的是蓝色或军绿色上衣,蓝色或黑色裤子,当然,都是单衣,要罩在旧棉衣上穿。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们就掰着手指头算着新衣服做出来的时间。过年的时候能穿上有口袋的新衣服,是我们那时最盼望、最高兴的事。
过了腊八,意味着离过年更近了,农村里有“过了腊八就是年”的说法。腊八那天,奶奶第一个起床,她在一个大碟子里盛满水,放到院子花园的矮墙上去冻冰。等天亮时,碟子里的水已经被冻成了冰块,奶奶就去看冰块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形成的图案。据说,根据碗里堆起来的疙瘩,可以预测来年哪处地域将有暴雨,哪处地域将会丰收。当然,这只是老人们的说法,小时候我并不懂得这种说法是否有科学道理。之后,奶奶把冰敲成碎块让大家吃,说这天的冰很神奇,吃了它一年内不会肚子疼,身体会健健康康的。
接下来,母亲便着手准备腊八节的早饭——打搅团,父亲背个背篼,到家门前的河里去打冰块。奶奶把打来的冰块供放在大房的桌子上、菜园子里,说是祭祀祖先,还祈望来年风调雨顺,是个丰收年。青海河湟地区的人们,在腊八这一天吃搅团的习俗与南方人吃腊八粥在意义上是一样的。
我的家乡位于湟水下游,由于与南方气候条件的差异,地里不种大米、小米、绿豆、豇豆、花生等作物,家里也就没有这些原料来煮八宝粥。我们的地里,种的是小麦、大麦、青稞、豌豆、洋芋等,人们就用这些现成的小麦面、大麦面或豌豆面做成搅团。搅团是河湟地区一种独特的美食,一般选用豆面、荞麦面来制作。做时,先烧开水,然后将面慢慢撒在锅里,并不停地搅动,直到搅拌成团,盛在饭碗内,每碗浇上灼好的菜籽油,摆上几样秋季腌好的咸菜、酸菜、萝卜干等高原能冬储的菜做辅助菜。这种粥饭流传到现在,在每年的腊月初八这天,民和地区的汉族人家,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以吃搅团来欢度腊八节。
腊月二十三是中国人的小年,这天也是“扫房子”的日子。小时候,这天家里所有的人都要早起,吃完早饭,全家人一起行动,把各个房子里的东西全搬出来,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。把房屋、院落各个犄角旮旯里的灰尘、蜘蛛网等杂物清除干净,把陈旧不用的东西也清理出家门,用一种当时的习俗来说,同时也把旧岁中家里遇到的不快之事扫了出去。打扫结束后,在地上洒上清水,顿时,房屋、院子亮堂了许多,年味,也从窗明几净的房屋里飘了出来。
到了晚上,奶奶开始打发灶娘娘。她先点燃三盏清油灯,大房、厨房、院子中间各放一盏,在厨房的灶台上摆放十二个灶饼,点上香柱,煨上柏香。之后,奶奶站在院子中间,边焚化香表,边虔诚地念叨“今日腊月二十三,打发灶娘上了天,上天言好事,下界保平安。”意思是说在腊月二十三晚上,把家里的灶娘娘送到天庭去坐娘家,灶娘到了玉皇大帝那里,要多说些人间的好事,并请求玉皇保佑家中风调雨顺,人畜兴旺,少病少灾,平安健康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家里开始炸油糕、蒸花卷、宰猪、备菜。母亲抽空拆洗被褥床单,院落里就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被单和换洗的衣物。当冬日的阳光淡淡飘过时,被单上面就浸染了阳光的味道,也浸润着母亲的辛勤汗水。
雪花飘了,年味浓了,屋子打扫干净了,年货也备齐了,远行的人也被年的精魂招回了家,这时,年就真的来了。母亲在腊月里是辛苦的,也是幸福的。她用辛勤的汗水,在腊月的每一个日子给全家人酿出浓酽的香甜和喜悦。母亲的腊月,是一首诗,风格简洁,蕴含着哲理;是一幅画,傲骨冰霜,浑然天成;是一道风景,色彩斑斓却朴实无华,辉映着老屋和院落,点亮着我心头的明灯。
如今又到腊月,我自然想到了腊月里的母亲,那些远年的时光,总是让我魂牵梦绕。在愈来愈近的年味中,腊月里的母亲,也愈来愈清晰在浮现在眼前。如今的我,已到了当年和母亲一样的年龄,我也想给家人营造一个充满年味的腊月,而我,自然也是腊月里一个忙碌的母亲……
来源:青海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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