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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从海平面垂直的距离衡量,曲麻莱算是悬挂在5000米高空的小镇。我在驻足时,能听到它沉闷艰涩的喘息声。它的影子很单薄。
我本来要在它的怀抱躺卧一夜,想枕着牧人的歌声入睡,再梦见卓玛的身影。可日程的紧张让我失去了机缘。
曲麻莱,你本是我心里的故交。早在八十年代初,你的名字便走进了一个少年的心灵,成为记忆和牵挂的一部分。此时,父亲要在每年冬天的某个时候出发,到这里给单位拉肉,一去便一月有余。在这月余的时间里,母亲天天焦虑的念叨便刻在了心里。父亲来时,蓬头垢面,眼眶深陷,体力不支。父亲说,他去的地方远在天边,冰天雪地,没有像样的路,但牛羊像云朵一样多。我想,那是多好的地方,天天有肉吃,出门骑牛马呀。
二十多年后八月的一天,我们终于相会,心底滋涌的情愫让我倍感亲切温暖。它是久卧心底的一块地域,教我铭记。一刻钟的时间,我访遍了小镇。现代文明的齿痕在这里无力张扬,路遇的牧人总是笑笑地向你招手,宽大的衣袖像幕布,划过空中,记忆深刻。悬在半空的小镇似乎无力再矗起挺拔的楼群,一座座、一排排红瓦白墙的房子,整齐的排成方阵,像在掌心,像梦里的幻境,又像海市蜃楼。有云和风从身旁走过,千年的寂寥已成往事。
我看见一群牛羊从街的一头走来,牧人的鞭梢凝滞在空中。只有身边那条硕壮的藏狗灵性的跑前跑后,它也许是高兴。几只草原雕飞来,投下的阴影,遮住了小镇的阳光。我看着它们盘旋,翅翼卷起的风,轻摇着小镇。
牧人千跋万涉的脚步停在了这里,客栈的小屋是另一处家。青草、牛粪和酥油的气息是小镇的味道,浓烈而芬芳。我走在街上,像是走进了怀旧的黑白胶片里,温情和恬宜长满心头,萦绕在四周,让人安静,让人真实。
小镇以外是绿浪滚滚的大草原,小镇是草原的客栈。我走在里头,像是客人,但亲切无比。我寻觅二十余年前父亲千难万险走过的脚印和车辙的痕迹,已是芳草满径,无一作答了。
我跋涉了5000米的高度来到小镇,小镇头顶着天,手握着云。随手一挽,云雨在手。天上的星星是万家灯火,永世不灭,熠熠生辉。我离开了小镇,小镇在我仰视不到的地方存在。它告诉我,经历是一本书,人生只有短短的几页。
曲麻莱,什么时候只要想起,都会让人有一种抹不去、扯不开的眷顾。一日,从繁琐中抽身,翻看青海地图,蓦地,曲玛莱跳入眼帘,为我所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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